一杯不能用来"喝"的咖啡

一杯不能用来"喝"的咖啡

已经习惯于早晨拿铁带给我的那种醇厚,突然发现老板推出了新品-橙汁美式,跃跃欲试。

老板是一个喜欢在自己领域钻研的人,在没有十足把握的前提下,他是不会推出新品的,而且他不止一次说过,他不喜欢糖。

咖啡师桃子先摆出了冷饮专用的弧形玻璃杯,加了冰块,随后缓缓地倒入鲜橙汁,这是第一步。顿时,空气中的水蒸气凝结在玻璃杯的表面,形成了一层淡淡的凝露,静静等待着“主角”的上场。

此时咖啡浓缩液已经,准备就绪。在注入杯中之前,咖啡师示意我先吸取少许的橙汁,给咖啡浓缩液留出空间。咖啡液慢慢注入橙汁,两种颜色开始在杯中不停地翻滚,那种混沌的样子像极了木星表面云烟雾绕的大气层。即使如此,在我开始去搅拌前,整杯饮品还是展现出了清晰的层次,靠近杯口的深色咖啡液带着些许油脂,一直渐变到杯底,橙汁透过冰块和弧形玻璃的特殊结构折射出一丝明亮。

你可以选择进一步混合,或者就这么一饮而尽。入口咖啡的醇香,溢满整个口腔,此外橙汁的爽口感似乎要和咖啡的果酸感争奇斗艳一般,两股味觉的力量彼此争斗着,但最终融合到了一起。当味蕾习惯了这种爽感之后,后调是咖啡淡淡的,不恼人的苦味,让人意犹未竟。

申城三月的天,开始回暖,但还是带着几分湿冷。早春时节,能够品尝一杯清爽的橙汁美式,充分使人感受到浓浓的春意,让人精神抖擞起来。

有田烧咖啡杯

梵思咖啡店不仅仅是一家咖啡店,也是一家“艺术品”店。店内的一面墙的架子上陈列着老板娘精挑细选的家居产品,咖啡杯,瓷器,水晶杯,香薰等。与其说是家居产品,不如称它们是艺术品。

据我的观察,来喝咖啡的客人,大多不会注意到这些“艺术品”,因为它们过于安静,虽设计优雅,充满细节,但完全没有那种夺目的耀眼、想要逼迫人们去欣赏它们的意思。但当某个慧眼识珠的客人,注意到它们,就立马能够体会到这其中透露出的淡雅的审美。

有田烧的纪念款咖啡杯要数这种淡雅审美中的代表。整个咖啡杯呈现出一种圆润的质感,胚很薄,拿在手里有一种轻盈的感觉,但依旧能感受工匠在制作烧制的时候注入的那份厚重。杯子的把手是独有的三角形几何的形状,给有田烧400年的历史,平添了恰如其分的现代感。想起之前,读到一篇关于有田烧的报道,一位当地的艺术家说,要让有田烧的作品从博物馆,走入人们的生活。手握这只有田烧的咖啡杯,深深认同这种看法。艺术固然有自己高冷的一面,但艺术也可以有生活化的一面,使得人们可以去亲近。通过这只有田烧的咖啡杯作品,我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。

人们对于饮品器具的情有独钟应该都是有渊源。想起我最近读的一部历史小说《黑牢城》,反映的是日本战国时期的一段历史。其中有这么一段文字:

“村重在大殿接见官兵卫。大殿的架子上摆放着黄色茶壶,上面刻有‘寅申’字样的铭文。这把茶壶价值连城,是名品中的名品。村重特意摆上这把茶壶,是为了显示他对官兵卫的尊重。”

那时候的达官显贵就有这样的追求,甚至一把茶壶,牵扯到了政治、军事、文化。似乎任何一种从泥土,到制胚,然后烧制的器具,能给人一种神秘的力量,让人细细品味。

咖啡店的“董事长”

要说这家咖啡店的头牌,既不是老板,也不是老板娘,而是一个名叫老Z的人。

老Z几乎每天都来喝咖啡,他除了周末不来,几乎天天都来,据说老Z就在附近的园区上班。

老Z其实是有点年纪的人,但是身材保养得很好,没有一点肚子。冬天一件羽绒外套,一条牛仔裤,一双运动鞋,有时候戴一顶鸭舌帽,有时候不戴。不戴的时候,老Z的头发通常是有造型的,虽然头发略显灰白,但是整体是那种很立体的发型。后来知道,老Z早年曾在霓虹国留学工作,然后回想起他的穿衣风格和做派,那也就不奇怪了。

有段时间老Z最大的乐趣就是算咖啡店每天能卖多少杯咖啡,他早上来一次,点了单,看着手上的订单号。“嗯,5号,你们早上才卖了5杯啊!” 然后中午来一次,“嗯,x号,你们到现在才卖了x杯?!” 最后晚上临下班前,还要来一次,发出之前同样的感慨。老板和咖啡师都要被他逗乐了,“啥,老Z,你是要入股我们咖啡店么?这么关心我们的营业额。” 听到老板的回复,老Z通常会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神情,煞有介事地说:“等你们做到一天x杯,再说!” 后来,我才知道,单号其实是随机的,通过单号测算营业额,纯属无稽之谈。但是每次老Z一本正经调侃老板的样子有趣极了。

老Z和老板有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喜欢喝酒。老Z知道老板喜欢喝酒,好像寻到了知音,常常会自己带酒到咖啡店找老板喝酒。如果你在店里的架子上看到一瓶威士忌,而且是很贵的那种,不要怀疑,这是一家咖啡店,酒是客人暂存的。有一次,Lucky咖啡推出了茅台咖啡特调,然后第二天早上,我就在店里发现了一瓶茅台,原来这瓶酒是老Z带来的,然后那天早上,我就喝到一份独特的酱香拿铁。说实话,味道确实不怎么好,但是喝完之后,那天心情出奇的好。

还有一次,老Z突然冲到店里面,说要充值。因为咖啡店充值的话,其实有额外的优惠,有些客人就会选择充值。然后老Z说,“老板,我要充x千,帮帮忙吧,我就相当于储蓄了。” 老板说:“嗯,多充点,这样就算你入股了。” 其实充值的人并不多,然后,隔三岔五,老Z就会来往他的账户里充点钱,我们也就见怪不怪了。但我在想,老Z充那么多钱在咖啡店里,真的只是为了那点优惠么?

老Z的另一项爱好,就是找老板插科打诨,他调侃起来,有时候连老板自己都招架不住。老板有时候也要说他,然后越说他,他越要来店里。有几次,我来咖啡店的路上经过老Z的园区,然后他也正巧去咖啡店,然后就看到他眼睛红红的,通常这个时候他会带一个帽子,然后帽檐压得很低,到店里,就点一杯拿铁,然后点一支烟,坐在店外头,这时候他是不说话的,一口烟,一口咖啡,这个时候我们一般不会去打扰他。等到咖啡喝完,烟抽完,立马又变回那个活泼的老Z了。

忘了说了,老Z的一个外号就是“董事长”,我一开始不理解,是这家咖啡店的董事长?还是是一家公司的“董事长”。现在我懂了。

老雅叔的“游戏”

去年深秋,我坐在咖啡店,老远就看到一位老雅叔慢慢地朝咖啡馆这边走来。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一点点挪过来,整个身子也是颤巍巍的,每次一小步,踩着小碎步的那种。

老雅叔走到咖啡店门口,停下了脚步,就像杆子一样杵在那里,皱巴巴的眼睛望着店里面。老板当时在忙,并没有看到。我心里也有点纳闷。当老板转头发现老雅叔的时候,连忙就迎了上去,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。老雅叔慢悠悠地,抬起颤巍巍的手,去拿夹在耳朵上的一支香烟,那支烟在我看来,也是皱巴巴。等老人把香烟夹在手指之间,老板也打了火,把香烟点燃了。老雅叔又抬起颤巍巍的手,把点燃的香烟,塞到嘴上,嘬一口,满意地离开了。

后来,隔三差五,这位老雅叔,在同样的时间点,会出现在咖啡店的门口。那个时候,老板总是会上前,毕恭毕敬地给这位老雅叔,点上一支烟。老雅叔和老板之间是没有任何言语交流的。两个人之间没有多余的动作。老雅叔从耳朵上取下香烟,夹起,老板帮忙点烟,然后老雅叔一句谢谢也没有就离开了。他走的时候同样是挪着小碎步,颤颤巍巍的样子。有好一阵子,老雅叔和老板就每天重复着这样的“游戏”。

后来这天气将要转凉而未凉的某天,我碰巧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那位老人,老人佝偻着身子,手里夹着点着的香烟,从咖啡店走出来。他依旧是沿着大马路挪步,枯黄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,香烟头在昏暗的路灯下隐隐闪烁着红光。我就这么看着他,渐行渐远,直到这红光最后化作一个小点,消失在暮霭之中。那天回家几百米的路程,我似乎走了很久。

春节的时候,去看了我大姨,自从我姨夫走了以后,她的身体大不如前,现在都不能自己走动了,我表姐照顾她,时不时也会有些怨言,作为外人我不好说什么。我和母亲说了大姨的情况,让她时不时去看看。

后来就天冷了,也没有看到老雅叔来过。现在天气回暖,可能最近我去店里不多,再也没有碰到这位上海老雅叔,可是我好想再看看他和老板之间的“游戏”,甚至我也可以上去给这位面无表情的上海老雅叔点一支烟。

突然收到母亲发给我的一条消息,说我大姨家要带我大姨去大医院看病了,做一个全面的检查。看了消息,我是有点沉默的。

我为什么只喝拿铁

在这家咖啡店,我喝过美式,喝过澳白,也喝过汤力美式,手冲等。但最终我还是回到了拿铁。

如果喝咖啡有鄙视链的话,拿铁说不定在挺下面的。但没关系,就一杯咖啡而已,不用那么较真。

我喝拿铁主要是觉得纯咖啡(美式)太苦。当然老板不会觉得苦。我说这话千万不能让老板听见,否则他又要教育我:“嗯,一杯好的美式,有果香,有烤杏仁味,有淡淡的黑巧克力味。。。” 通常这个时候,我就有点想逃了。“烤杏仁,黑巧克力”就这句话,可以在我脑中不停地回放,挥之不去。然后我就会显得很紧张,其实我是在不停揣摩,刚才那口的“烤杏仁,黑巧克力”。老板也看出我很紧张。由于我是工科出身,对于很多事情都是死脑经,总想把咖啡和“烤杏仁,黑巧克力”的关系硬拽到一起。最终,我的这种思维实验肯定是失败的。这种情况下,老板就会安慰我:“咖啡就是一种饮料,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。” 想想也是,喝咖啡也要和自己较劲,服我自己了。

后来,我就几乎都点拿铁。我对自己说,上了年纪,人又高,钙的密度肯定下降,要多喝带奶的东西。拿铁就很好,既补钙,又补“铁”,一举两得。这是明面上的,潜意识里面,其实是:这下老板不会教育我“烤杏仁,黑巧克力”了吧。但好死不死,他们家的拿铁还分深烘豆子,浅烘豆子,这让我这种强迫症怎么办。老板还很贴心地在店门口放了两个器皿,一个盛深烘咖啡豆的粉,另外一个浅烘的。有几次,我乘老板不注意,偷偷地去闻了闻,这一闻不要紧,脑袋瓜里的“烤杏仁,黑巧克力”又回来了。索性我现在就死盯着深烘的拿铁。这让一切都变得简单了。

我觉得老板有时候就像一个咖啡学校的老师,我就是学生,按照排名,我就是后劲的那个。但是我还不想辍学,假模假样听听老师的教诲也蛮好的,至于成绩怎样就随缘了。人生嘛,快乐就好。